流星
“我该回去了。”
路明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是脚步声远去。
路鸣泽坐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没有星星。
他没有试图挽留路明非,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挽留,该说什么好呢?该死的,早知道就不提诺诺的事了,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哦,对,他刚刚对哥哥说你一辈子都如此懦弱,喜欢一个人都要站在角落里默默欣赏和仰望。诺诺知道你的存在吗?或许吧,但她正在跟凯撒在一起。她身边有那么完美的人,凭什么要注意到你?
陈雯雯好看吧,白色的棉裙在你的整个青春都照耀着你。诺诺好看吧,红头发的肆意把你从放映厅里捞出来。
都不属于你,可你还是在幻想着些什么。是,那个女孩跟凯撒订婚了,她即将是加图索家族的人。你懦弱,不可能上去打爆她的轮轴,把她从红色的车上拽下来告诉她你喜欢她,所以你只能看着她远去,然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远去。
孤独吗?肯定的,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孤独不自知。
哥哥,你还是这样。
路鸣泽躺在草地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路明非回到了公寓里——这间公寓是这次行动任务的居住地,环境不怎么样,但是能住就行。
房间里有老式风扇,夏夜里燥热,他至少能吹风扇,已经很满足了。路明非躺在床上,将头埋入枕头里,手机里没有几条信息,他看完后就扔到一旁。
老式风扇在一旁嘎吱嘎吱响,头上的汗被吹凉,过了一会他才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掉。
脚埋入被子里许久,这时已经变得燥热,路明非将脚移开换了个位置继续放,然后幽幽想起刚刚在草地上路鸣泽跟他说的话。
孤独吗?可能吧。
他记得有一次在网吧打完游戏知道了诺诺跟凯撒的事后,走在街上试图不被某个感觉追上,他躲了那种感觉十多年,终于在某一夜的一场雨中被打得湿透。
那是第一次,是什么感觉呢?
小魔鬼说,你淋雨,我就不会打伞。
平心而言,这句话确实给他一阵暖流,就好像那个感觉突然找了个地方继续像十多年前那样开始慢慢躲起来。
“叮铃铃……”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往后想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思绪被打断有点烦,路明非接起电话,看也不看是谁打来的,闭着眼:“喂?”
“喂什么喂,吵死人了。”诺诺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我们明天晚上要开个聚会,楚子航和凯撒他们都会来,你来不来?”
路明非不明白凯撒跟诺诺一起去的聚会,别人去做什么?看着凯撒继续追求诺诺,然后当电灯泡吗?
虽然自己不介意当这个电灯泡,事实上他自己的存在感本身就不高,但是楚子航居然也同意去了?
“去不去?一句话。”诺诺开始催促。
路明非坐起身:“哦哦哦,去啊,当然去,芬格尔那个老狗也去吧?”
“他也去。没事我挂了。”诺诺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看着手机的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锁屏然后扔到一旁,躺在枕头里慢慢回想刚刚在想什么。
然后发现自己的思绪被诺诺的电话打断后就只能被迫去想明天晚上穿什么。
明天晚上穿什么?
路明非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底表示这是个困难的问题。
“穿什么?当然是穿西装啊。”芬格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那么正式的聚会……额,你知道凯撒也去吧?”
“我知道,诺诺跟我说了。”路明非扣着脚趾头回答。
“那就对了,凯撒也去的聚会,那不就是个上流阶层的人参加的高级聚会吗?你忘了在安柏馆里凯撒为了邀请你加入狮心会的聚会了吗?”芬格尔的声音高昂,“说不定明天晚上狮心会的小姐姐也会来……”
“等等等等。”路明非打断他,“你确定他们都穿西装吗?”
“怎么?”芬格尔说,“我拿凯撒的名誉做保证,不可能有错。”
次日,路明非幽幽从床上醒来,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机,一看居然已经中午了。
芬格尔说他会寄过来的一套西装应该已经到了楼下。
路明非闭着眼坐起,伸脚去摸地上的鞋子,忽然他一愣。
路鸣泽今天怎么没在床上躺着等他醒来?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一边想着太好了,魔鬼推销员终于走了,一边又有些失落。
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某天你一觉睡到中午从床上醒来,可全世界没有人期待你醒来’的失落。
他摇了摇头将这思绪甩出脑袋,然后起身去洗漱出门。
老实说,睡了这么久才起床是很饿的,但是当他蹲在早餐店门口吃早餐的时候一点也吃不下。
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一点也没有食欲。
那种失落感依旧缠绕在心头。
手机振动几下,他拿出手机,看到了几条信息。
芬格尔:你是猪吗?不会到现在还没醒吧?
芬格尔:真怕你晚上的聚会也会迟到。
芬格尔:我寄给你的西装你看到没?记得去拿快递。
路明非回了个‘哦’,然后起身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煎饼果子吃掉,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卖部取快递。
小魔鬼怎么还不来呢?
他拿着快递走在街头。身边三三俩俩的人都有人陪伴,有的头上带了几个发箍,手里拿着冰淇淋,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经过。
发箍?
他抬头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情侣,先是脑袋卡机了几秒,然后才拿起手机看日历。
草,今天是情人节啊。
那为什么诺诺他们要举办聚会?真就去当电灯泡吗?楚子航呢?
路明非像是被雷劈了半天成了一个焦黑的铁钉子定在流动的人群里,半晌他才甩了甩脑袋,坐在路边的石椅上,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和青草。
路鸣泽呢?
需要去聚会吗?可这是诺诺邀请的啊。
他看着开始往西去太阳幽幽地想,失落感逐渐爬上心头,占据半壁江山。
最后在六点的时候,他准时穿着西装来到一个中式餐厅。
果然还是……拒绝不了啊……
他默默推开门,诺诺在窗户边的座位上向他招手。
怎么穿着休闲服啊?那他穿西装做什么?
路明非脚步僵硬地往窗边走。
诺诺坐在凯撒对面,楚子航和夏弥坐在一块,芬格尔……
芬格尔那个老狗呢?
等等,夏弥?
路明非满脸黑线,假笑都快咧到耳后去了,敢情这是两对情侣在情人节这一天约会,为了不被人说腻歪就叫了两个单身狗来陪?
但是他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之前也说过,做电灯泡也没什么,反正他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路明非这样想着,然后坐在凯撒旁边。
两对情侣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不好放开,都在跟桌上的人互相交谈,杯酒之间,路明非看到凯撒举起红酒准备跟诺诺碰杯。
诺诺大方地举起酒杯,凯撒却绕开了她的手,然后从她的手的后方绕过去。
路明非看呆了,凯撒这是准备喝交杯酒啊。
他移开目光去看楚子航。楚子航矜持很多,正给夏弥剥龙虾皮。
好吧,这面餐桌上只有他是个局外人。
芬格尔大概是十几分钟前就得到了消息,先撤一步。怎么没来跟他说呢,不对,这也不能怪芬格尔,那老狗就算跟他说了这是两对情侣的约会,他可能也会义无反顾地来。毕竟这是诺诺邀请的啊。
可是诺诺为什么要邀请他来?哦,就算不是诺诺也可能是别人邀请他。比起桌上的其他人,他宁愿是诺诺来邀请。
失落感依旧在蔓延。
路明非无聊地摆弄桌上的餐巾纸,随后跟诺诺说自己不舒服,先离开了。
他拿起手机就往餐厅外走,准备打个电话给芬格尔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打不开。
糟了,忘了充电。
芬格尔估计已经跟他说过这是两对情侣的约会了,但是他今天下午在石椅上坐太久,忘了给手机充电。
真衰。
路明非捂着肚子想。
刚刚他吃了一碗豆腐,豆腐软软糯糯的很香很好吃,可现在他感觉这碗豆腐在肚子里打二战。
他已经走出餐厅很远了,现在回去还要见两对情侣,他宁愿蹲在地上不动。
于是他真的蹲下了。
肚子更疼了,应该开始斯大林格勒战役了吧,没想到豆腐软软糯糯,居然有这威力。
“路……路鸣泽。”他小声地说了一句。
突然空中有人打了个响指,身边陷入一片黑暗。天旋地转间,路明非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山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远处是月明星稀的夜空。
“哥哥,我就知道你需要我。”
有人在他身边轻轻地说。
路明非回头,看见小魔鬼坐在悬崖边上晃腿。
路鸣泽长得真是白啊,小小一只很好看,纤细的小腿晃悠在空中,月色下的他美得不像话,黄金瞳也散发着淡淡的光,看起来能跟月色柔和。
路明非惊奇地发现自己肚子也不疼了,于是他也坐在路鸣泽旁边。
“怎么一天都见不到你?”路明非问。
路鸣泽不回答,反问道:“孤独吗?”
“关你什么事?”路明非说。
路鸣泽轻轻地笑了几声:“可是哥哥,如果你不孤独,那为什么还在肚子疼得厉害的时候叫我名字?”
路明非哑口无言。
“看见了吗?你喜欢的女孩坐在凯撒面前跟他喝着交杯酒。”路鸣泽微微抬头瞥他一眼,“街上每个人都有人陪伴,就连凯撒和楚子航都在陪着他们心爱的姑娘。唯独你,哥哥,你身边只有我这个魔鬼。”
“哥哥,孤独不可怕,明明孤独却感觉不到孤独才是最可怕的。”路鸣泽张开手臂,“哥哥愿意抱抱我吗?”
路明非没动。远处开始有流星雨在坠落,他望过去,满眼都是星星的轨迹。
流星似剪刀,剪开了黑夜的幕布,把夜晚的秘密倾诉。
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了。
路明非握住心口上的领带,看着流星雨剪开幕布的秘密,一股暖流开始代替失落感充斥心间。
流星闪烁,神使鬼差的,路明非轻轻抱住这个小魔鬼。
“哥哥,你的身边只有我这个小恶魔了。”路鸣泽抱着他,闭眼重复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你都不会孤独。”
“再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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